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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栖语带娇嗔,一头扫视着远处的冀王亲卫,一头环顾着集市里的民夫,嘴里声音琅琅的,似乎在说给谁听:“冀王打下了应州,接下来肯定需要粮草,我父亲从并州尽力支援,这不仅是冀王的要务,而且也是两国合作的要务呢。这么紧要,自然得有人帮忙。”
她只能这么说,却期待着有人能听懂。
带“晋”字刺绣的棉袄,是她和亲之前,应官家和圣人的谕令,和家中的庶母们、姊妹们及晋王府的丫鬟婆子们一起赶制的。三千件棉服,发往边关,给守卫的大梁士兵御寒。
棉服毫不起眼,但懂的自然懂这些装扮成押送粮草的民夫的人们,正是南梁派来打探的士兵。悄无声息地潜入,默默然在买卖马匹用具的军市干活,如果足够有经验,就能够推算出温凌所带的马匹和马匹的装备。
果然,她朗脆的声音引来了很多注目。
凤栖透过绡纱的幂离面帘,仔细打量着民夫们一张张灰扑扑的脸,心跳得剧烈。
虽知道是故国的人,且是士兵,但她能托付谁协助,还是完全没数。
而后,她看到了其中有一双熟悉的眼睛,亮如晨星,深不可测。
她揭开一角面帘,露出半边面庞只对着他。
那人大约也一直在凝注,此刻微微一笑,默默颔首,他立起身,宽肩窄腰裹在粗糙的麻布短衫里,领口腋下一圈汗渍,裤腿高高卷起,脚上一双草鞋。
她见过他若干衣装:书生、囚徒、家丁,也许还会有许多。他也算是穿什么像什么,演技极好的了。
粗头乱服,脸上抹灰,身材颀长结实,乍一看还真像个农村里抓来的壮丁。
但那就是他。
阳羡高云桐。
凤栖忍不住微微一笑,放下面帘,半透的绡纱里隐约可以看见她红唇分作笑容。
但即便是“他乡遇故知”,现在也是什么都不能对他说。
凤栖扭头对溶月说:“好吧,确实也累了,回应州节度使府里吧,大王以节度使府邸作为临时的公馆,护卫森严,让人放心。”
溶月继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,觉得凤栖这话不仅莫名其妙,而且前后矛盾。
凤栖再次瞟了高云桐一眼,人“不慎”一个斜仄,长长的指甲用力划在小白马的颈侧。
小白马吃了一吓,“咴咴”两声,烦躁地扬起前蹄。
凤栖尖叫得更加大声,手勒紧了马缰,腰身却风吹塘荷似的左摇右摆,终于滑落到一侧,仿佛下一刻就要摔下马了。
远远观望的冀王亲卫当然唬了一跳,飞马过来协助。
而有人动作更快,三两步就上前,拉住马嚼子,拍拍马脖子,很快抚慰住了小白马。
冀王亲卫赶到的时候,凤栖惊魂未定地拍着胸,说:“吓死我了,这马怎么了?受惊了么?”
亲卫赶紧检查了一番,自然毫无异样,只能说:“王妃放心,可能是马蹄撞到什么东西上,小马经验不足,吓了一跳,幸好没有大碍。”
凤栖说:“行吧,我的心还在‘扑通扑通’乱跳呢!回去吧。”
随手丢给帮他牵马那民夫一条手串:“我没有带钱出来,这玉石手串赏你吧,幸亏你反应迅捷,帮我带住了马,没让它受惊把我摔了。”
大家一看,那民夫手里捧着油绿一条碧玉手串,有羡慕的,有笑的:“反应真是快!这手串只怕得好几万钱呢!”
那民夫呆呆的一副傻相,也没有跪下谢恩什么的,靺鞨的亲卫便也笑起来:“王妃赏他这样贵重的东西,只怕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好玩意儿,真是白糟蹋了。”
等凤栖一行走远了,那民夫才默默然把手串塞进自己的褡裢里,从栅栏上扯下一件棉袄,把带着“晋”字印篆的里襟裹在里面系紧衣带。蓬头垢面也不擦一擦,只随手挠了一下耳后被汗水蜇得发痒的一团青斑。
她马匹受惊而她斜仄的那瞬间,他飞身上前帮她稳住,却看得清清楚楚:她牢牢控着缰绳,双腿夹紧了马腹,身子很稳,绝不会摔;也听得清清楚楚:她在尖叫和马匹嘶鸣的掩护下,用吴语对他低声道:
“高嘉树,救我!”
打乱了他的计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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