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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节(第2页)

&esp;&esp;这一夜,正是他二十岁的生辰。

&esp;&esp;他走入殿中,看见文乙叹气弯腰,将难得醒过来的先帝扶起来,靠上色泽已朽的锦绣褥垫。

&esp;&esp;在御榻跟前,他将已落帝玺的皇诏摊开铺于先帝眼前,恭恭敬敬地道:“儿臣谢父皇恩典。父皇赐儿臣之封地,足占大晋国土八分之一,儿臣愧不敢受,然父皇执意如此,儿臣不得不奉旨。”

&esp;&esp;先帝目光炯炯,盯他半晌,却认不得他。

&esp;&esp;不止认不得他,仿佛连自己是谁,身在何处,都记不清了。

&esp;&esp;他对上先帝多疑怔惑的目光,说道:“当年大皇兄封王后,父皇曾问他,想要讨个什么样的女人做王妃。儿臣当时在想,若儿臣有一日封王,不知父皇会不会也按儿臣的心愿,替儿臣把喜欢的女人讨来做王妃。父皇为何不问问,儿臣想要讨个什么样的女人做王妃?”

&esp;&esp;停了停,他兀自又道:“是儿臣忘了,父皇眼下想不起,也听不懂,更说不出。既然如此,便由儿臣替父皇来问,如何?”

&esp;&esp;先帝眼角的皱纹相互拉扯着,口中喃喃说:“水……”

&esp;&esp;可一旁的文乙并没有去取水。他遂一笑,想了一想,道:“儿臣不求貌美,但求才智当与南朝卓少疆一般。

&esp;&esp;“若逢父皇龙体康健时听了,定以为儿臣是在说笑,会大笑而道:‘卓少疆乃男儿身,可惜,可惜。’”

&esp;&esp;他又看了一眼文乙,“或许文总管听了,也会在一旁凑趣道:‘听闻卓少疆有一双生胞妹,名唤少炎,堪称绝色,只是不知才智与其兄长相比又如何。’父皇闻此,又定会将笑意收了,冷冷责备称:‘大晋与大平百年世仇,其女子纵有无双颜智,亦不可使聘之。’”

&esp;&esp;文乙无声地对上他的目光。

&esp;&esp;“文总管。”他说道,“今夜陛下与我之间,所谈便大略如此罢。总管记下,如常传出于内宮与外朝便是。”

&esp;&esp;文乙垂下头,这时才出声:“是。王爷与陛下叙话,小臣去为陛下取水。”

&esp;&esp;文乙很快地退走。

&esp;&esp;烛灯昏昧,先帝脸上暗壑深深,仿若一道道无法回头、亦不可言说的崎岖往路。

&esp;&esp;二十岁的他对着这样一张面孔,忽觉再说什么都不必须,又忽觉有一话又必须说出。他沉默少顷,道:“父皇。当年谢淳叛你,而你借平军之手杀了谢淳,这些年来,你悔不悔。”

&esp;&esp;听到这二字,先帝的目中遽然有了神采。可那神采只惊掠半瞬,便再无影踪。先帝的目光虚浮于烛华里,内中空空荡荡,再无往事。

&esp;&esp;陆拾玖

&esp;&esp;鄂王因夜里饮酒故,次日晨辍朝,直到过了晌午才起。内都堂命人送奏本到昌庆宫,被告知鄂王歇在崇德殿,便又匆匆转递至崇德殿。鄂王遂与皇帝共阅臣章,谈议国朝要事,直到近晚,才同皇帝作别,离殿出宫。

&esp;&esp;出宫后,鄂王仪仗直趋长宁大长公主府。

&esp;&esp;自正月十七日起,鄂王因朝事繁忙而长宿于宫中,久未回公主府。今夜鄂王此行,内侍省早早便遣人前往晓谕公主府,安排打点诸事。

&esp;&esp;然而当鄂王仪仗缓缓行至大长公主府门前时,迎接众人的却是闭门冷羹。

&esp;&esp;内侍省的人在外面跪了一排,俯身叩首请罪。

&esp;&esp;砖石上覆着雪霜,鄂王的靴底踏乱这一层浮薄的白净,径直侵入他们垂视发抖的目光中。

&esp;&esp;鄂王并未发怒。

&esp;&esp;他站在长宁大长公主府门前,亲自抬手,叩动兽首门钹。

&esp;&esp;铜铁互击的声音高而亮。

&esp;&esp;门的另一侧,有人像已在此久候,闻声而道:“公主无意见王爷。王爷,还是请回罢。”

&esp;&esp;鄂王没有回应。

&esp;&esp;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,退后两步,侧转过身,望了一眼守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禁中侍卫,无声地下了一道令。

&esp;&esp;侍卫们上前,拔出身上携带的兵器。

&esp;&esp;这座钦赐大长公主府,当年辟府修建时所耗甚巨,千余名精工巧匠不分昼夜而造出的精贵与华美,如今被武力轻而易举地摧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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