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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节(第2页)

&esp;&esp;……

&esp;&esp;晋京。

&esp;&esp;谭君走在皇城内的砖石道上。砖色沉青,上面覆着看不清辨不明的百年血垢。宮道两侧长戟林立,铁刃密密,寒意森森。

&esp;&esp;在崇德殿外,谭君停下脚步,抬头望向这块殿匾。

&esp;&esp;记忆中的殿匾比眼下的要明、要亮。十余岁的少年迎着初升的朝阳向他快步跑来,小手一把牵住了他的大掌。

&esp;&esp;少年曾说:“谭卿,教朕。”

&esp;&esp;那时候他跪在御座下,端正问说:“陛下想要臣教什么?”

&esp;&esp;少年不假思索地道:“谭卿,朕要为父王报仇。若卿能教朕,朕必以国士待卿。”

&esp;&esp;他抬眼:“陛下可识得此殿大匾?”

&esp;&esp;少年答:“崇、德。”

&esp;&esp;他点了点头:“陛下为君,当兴以正道、高以仁致,方为崇德。”

&esp;&esp;少年却问:“为正、为仁,便能让朕坐稳这大位么?谭卿,朕的命被四叔拿捏在手里,卿要朕如何正、如何仁!”

&esp;&esp;他沉默了。

&esp;&esp;他想起了某一个秋夜。在那个秋夜,他双膝跪在老师的病榻前,通红的眼底蓄着泪。

&esp;&esp;老师的声音十分虚弱:“士仪,我要你佐一人。”

&esp;&esp;他忍抑着悲恸,勉力维持住仪态:“学生不懂。此人弑兄,何仁何德,能得老师青眼。”

&esp;&esp;老师道:“士仪为臣,当见大仁与大德。”

&esp;&esp;“学生愚钝,不知何谓大仁与大德。”

&esp;&esp;“不,你知。”

&esp;&esp;老师的目光拂过他的头顶,定格在他身后,喟道:“我负故人遗愿,憾不能亲见此愿成真。望士仪年年祭我时,告我以天下新事。如若此愿成真,九泉之下,我与故人皆可放心长眠矣。”

&esp;&esp;他的泪水崩决而出。

&esp;&esp;老师的目光向下一压,一座山岳便压在了他的脊背上。这座山岳使得他肩后的骨头将衣衫支起一个突兀的弧度,看起来极硬,极锐。

&esp;&esp;……

&esp;&esp;谭君立在崇德殿上。

&esp;&esp;殿砖干净明亮,可他的鼻间却满是浓重的血腥味。这血腥味非自殿上来,而自他身上来。他整洁的朝服上、他干净的双手上,皆是无形的累累鲜血。

&esp;&esp;他带着这样一身无形的血气,将自己生生地立作了一块新匾。

&esp;&esp;御座上,少年的身影在他眼前逐渐淡去,化成了一副更加成熟、坚定、果决而野望毕露的男子面孔。

&esp;&esp;戚炳永道:“谭卿。”

&esp;&esp;谭君跪了下去,叩首道:“陛下。”

&esp;&esp;戚炳永看着他肩后的硬骨,笑了一下,然后问说:“前日怀帝梓宮下陵,卿可有落泪?”

&esp;&esp;谭君跪着,未开口。

&esp;&esp;戚炳永又问:“若无谭卿相助,朕何来今日之大位。朕意拜谭卿为相,今日召卿来,便是想听一听卿是何意。”

&esp;&esp;谭君叩首道:“臣乃卖主贰臣,不忠、悖德,何来颜面居此重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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