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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宇文良时到底不说话了,脸上神色也不好,背手道:“既然如此,且请厂公摒退左右,本王有要事要与厂公商议。”
&esp;&esp;肖铎听了称意,摆手叫人都退下,冲圈椅比了比道:“王爷请坐,坦诚相见不失为一个好法子,咱家也正有事要向王爷请教。”
&esp;&esp;两人各占厅堂半边,各自都是气势如山,宇文良时直言道:“厂公是明白人,本王的想头若是再加掩饰,就显得矫情了。塞北江南,大好河山,却在慕容氏治下一天天枯萎腐朽,厂公不觉得可惜么?本王在金陵,厂公在京畿,只要你我通力合作,开创出一个繁华盛世,金钱权力还在其次,厂公日后能光明正大做回自己,这样的契机,对你来说难道没有意义么?厂公固然对朝廷忠心耿耿,可是当今圣上是如何对待厂公的?即位便收缴了司礼监批红的权利,又设立西厂试图架空厂公,这样处心积虑,保不定日后会出什么乱子,厂公就没替自己打算退路么?”
&esp;&esp;挑拨离间这一套不是什么新鲜手段,经历这些年的风雨,他早就习以为常了。慕容高巩称帝,虽有意一步步削减东厂势力,却不会立时下令取缔。若是助宇文氏谋反,一旦宇文良时俯治四海,东厂还有容身之地么?没了东厂,他肖铎又算什么?不论成败都是死局,若是不掺合进去当然是最好,可他有意拿捏他,事情就不太好办了。
&esp;&esp;当然这种情形怕是不怕的,他说四牌楼,自己相应的也能抓住他谋逆的短处,打成了平手,他能奈他何?岂料他不甘心,脑筋动到音楼身上来了,打算让他获罪,彻底砍断他的后路,这样狡诈阴狠,即便投靠了他,将来也不得善终。
&esp;&esp;他垂眼掸了掸膝上的灰尘,“咱家听王爷意思,似乎倒是个双赢的好提议。只不过咱家没闹明白,王爷既然有诚意,为什么还要对端太妃下手?娘娘九死一生才回过魂来,王爷现在同我谈合作,似乎为时已晚了。”
&esp;&esp;宇文良时故作讶异道:“有这事?厂公且想想,娘娘在本王的属地出了事,本王也难逃干系,又怎么会派人对娘娘下手?厂公稍安勿躁,据我所知这两日已有西厂暗哨陆续抵达南京,厂公焉知这种手段不是西厂所为?现如今东西厂势如水火,将东厂踩在脚下,西厂便一枝独大。本王和厂公是一条船上的,愿与厂公携手对抗西厂,把这根半路出家的秧苗掐断,厂公在朝中仍旧可以呼风唤雨。厂公安,则良时安,你我同进同退,皆大欢喜。”
&esp;&esp;肖铎蹙眉看他,简直一派胡言!西厂的探哨到没到,他这里瞧得明明白白,想嫁祸脱身,真拿他当傻子。
&esp;&esp;可是拉得下脸的人,总会给你意外一击。宇文良时略顿了顿,复笑道:“本王有句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
&esp;&esp;他颔首:“王爷但说无妨。”
&esp;&esp;“关于厂公和娘娘的事,其实本王也略有耳闻。”他说着,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,“如今局势,厂公不为自己考虑,也要为娘娘考虑。至少和本王合作,能保娘娘平安。我知道你是条汉子,自己舍得一身剐,可是你忍心让心爱的人死在自己前面么?况且本王听闻太妃娘娘和今上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厂公搅在这盆浑水里,要是谁使坏往上递一封密折,不但厂公,连娘娘都要受牵连。”
&esp;&esp;果真是不能有半丝短处,一旦叫人拿了软当,就要一辈子受制于人。肖铎握紧了袖下的拳头,“王爷从哪里得来的消息?这种不实的传闻诋毁娘娘清誉,王爷该把那造谣者拿下,而不是到咱家跟前来传话。“
&esp;&esp;宇文良时掖手道:“之所以把话传到厂公耳朵里,全是为了厂公好。本王旁的不敢担保,事成之后许厂公和娘娘一个结果还是可以的。如果大邺一直维持下去,厂公和娘娘何去何从,我不说,其实厂公心里也有底。封号颁了就是颁了,载进了玉牒,再难更改。厂公是司礼监掌印,论宫里规矩,比我更知道。”
&esp;&esp;他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,只管卖弄追随他的好处,可见是确信有此事的了。肖铎横下一条心来,知道这么多秘密,怎么让他留在世上?永远封住他的嘴,再把他底下那些人清剿干净,就可以太平无事了吧!
&esp;&esp;然而南苑王终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,他既然敢单枪匹马来,说明事先早有了防备。见肖铎眼里杀机渐起,忙又道:“今儿来见厂公,说实话有多少胜算我心里也没底,所以临走前留了个锦囊,万一我有什么不测,保管明天书信就送乾清宫的御案上了。就算厂公舍弃眼前一切带娘娘远走高飞,锦衣卫和我南苑戍军几万人倾巢而出,流亡逃窜的日子艰辛,厂公还需多斟酌。”
&esp;&esp;实在是纳不下这口气,可是又待如何?他一头的小辫子等着让人抓,似乎除了屈服别无他法了。
&esp;&esp;他转过脸一哂,“王爷不要逼人太甚,惹恼了我,我自有法子叫南苑王府永世不得超生。东厂虽说没有先斩后奏的特权,但既设了昭狱,就表示可以对文武百官随意刑拘逼供。王爷日子过得安逸,莫非想尝尝梳洗断锥的滋味么?”
&esp;&esp;一个桀骜的人,想轻易收服不大可能,总要经过一波三折的。宇文良时略沉默了下,半晌才道:“厂公先消消气,我只想与厂公结盟,没有任何要难为厂公的意思。大业不是一天能够开创的,来日方长,厂公可以慢慢考虑,等想好了再命人通知本王也是一样。”他站起来,朝外看了看,蝉声阵阵,却听不见澜舟的任何动静。他心里着急,勉强定住了心神道,“横竖不管厂公与本王谈得如何,孩子总是无辜的,还请厂公高抬贵手。”
&esp;&esp;若问肖铎的意思,父子俩一道投进刑房才痛快,无奈叫他掣肘,一意孤行对自己也不利,便蹙眉道:“王爷认定了令公子在我这里,我若坚持说不在,王爷打算如何?”
&esp;&esp;宇文良时怔了怔,似乎是经过了巨大的挣扎,喟然长叹道:“看来是他的命……大约是底下人弄错了,本王寻子心切也没有多加考证,失当之处望厂公见谅。”
&esp;&esp;听这意思,交易谈得差不多了,儿子的死活就不那么重要了。肖铎眯眼看过去,果然是成大事者,所谓的亲情对他来说又值个什么?那小子虽可恶,弄死了容易,但如果当真迫于形势同他合作,害死他儿子的仇不过是早报和晚报的区别,到那时候少不得又是一场动荡。
&esp;&esp;他只得退一步,“话既到了这份上,王爷的意思咱家明白了。我也不瞒王爷,娘娘险些遭遇不测,按着我的意愿是要拿人活祭的,不过王爷的面子总要让,不是怵,是敬,王爷应当能够体谅肖某的心情。”他松开了拳头,踅过去叫了声大档头,“把小公子送上王爷的辂车,园外的人都让开,不许追,让他们来去。”
&esp;&esp;这个令下得不情不愿,看着宇文良时扬长而去,他头一回感觉自己活得窝囊。卑躬屈膝得来这万丈荣光,原以为就此可以坐享富贵了,没想到流年不利,一桩桩事接踵而来,到如今已经难以招架了。
&esp;&esp;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几次到了雷池边缘,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。如果真的无力挽回,也许音楼只有进宫才是最好的出路。跟着他冒险,朝不保夕地活着,她才只有十六岁,人生那么长,万一他有个闪失,她独自一人怎么办?
&esp;&esp;天边最后一丝亮也敛尽了,他过她的院子,彤云刚伺候她洗漱完,端着一盆水出来,站在砖沿上往外一泼,转身看见他,叫了声督主,自发退到耳房里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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