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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一家子还平平常常过日子,修屋的事儿秋娘却不再过问了,全交托给了肖娘子,还特意叮嘱了她:“这些个匠人都是男子,我家里的事不便再说了。”
&esp;&esp;肖娘子倒不是嘴巴紧,而不是得不紧,她还指望着秋娘给她开工钱,听她们的意思,城里头还想着要开饭铺的,近水楼台先得月,这差事怎么也得揽在身上,把嘴闭得蚌壳也似,不论石头再怎么探问,都只摇摇头,装傻充愣。
&esp;&esp;肖娘子一天来给秋娘报一回工程如何,屋子买来的时候就正气,也没多少要修要改的地方,粉完了墙面,装上窗户,好容易结工钱了,肖娘子又犯了难,她能揽下这桩事,就是比别个机灵些,也不去问秋娘,反拉了石桂:“新招来那一个,不肯拿工钱,这后头五天的活计,统共四百文,他一文不肯要,这可怎么好?”
&esp;&esp;至于那人到底是谁,肖娘子一句都不问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一家轮着一家来,别家里念的《金刚经》三句两句念完了,这家里念的《大般若》没个百来卷念不完,她且没这闲功夫听,最好是能把那打家俱的活接过手去。
&esp;&esp;石头爹不肯要钱,可这钱是怎么也得给的,石桂拉了肖娘子:“娘子想想法子,不论怎么样这钱都得给。”又不要钱又要做工,吃什么喝什么去,冷暖铺子里头一日也得交上十文钱,再没有白住的道理。
&esp;&esp;石头那个脾气,肖娘子一张嘴说出花来,可他就是不接口,只低了头做活,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头,把地上青砖缝里的草都给清了,碎了的几块他还给换过了,肖娘子问他价,他也不肯说。
&esp;&esp;石桂看肖娘子面作难色,天底下哪有给钱还不要的,拍一拍她的手:“婶子费些心,他不肯要,咱们也不能就不给了。”
&esp;&esp;肖娘子原来倒曾打听过,说他有个老娘住冷暖铺里,要不然早去跑船了,这么一想有了主意:“他不肯要,他老娘也得肯要,我必把事儿给办好,屋子收拾好了,也得挑个黄道吉日,请那风水先生看一看,搬屋可是大事儿。”
&esp;&esp;石桂一滞,还真不想把石头爹的辛苦钱交给俞婆子,嘴上谢了她:“家什还没齐全呢,等要搬了必要请婶子过门吃酒的。”
&esp;&esp;肖娘子笑盈盈应了,才要走,石桂又拉了她:“婶子替我跑一趟,去看看是个什么章程,钱就先给上一天的,余下四天的再说罢。”
&esp;&esp;肖娘子眼儿一转,心里明白几分,若是她嘴不严,石桂也不会指这么一条路给她,麻利应了,晓得这是要算得清清楚楚,把那几块青砖的钱也给补了,统共四百五十文钱,还在她手里压着,摸到冷暖铺里头,把一天的工钱给了石头那瘫在床上的老娘。
&esp;&esp;这事儿立时办完了,听说是来送工钱的,那婆子还有甚不肯收,连名字都没问清楚,伸手就把钱拿了,紧紧捂在被好了里,生怕别个看见了,还跟肖娘子拉起家长来,开口头一句就是打听有没有个娘子带着一儿一女讨生活的。
&esp;&esp;肖娘子一听便知说的是秋娘石桂一家子,只人数对不上号,她笑眯眯的搭上两句:“我也是替东家办事跑腿的,穗州人这许多,哪能一家家的寻摸,倒没听说过。”
&esp;&esp;俞婆子丧了个脸,也没说摸几个钱饶肖娘子一杯茶水,肖娘子却把她一通打量,身底下压着是破席子,身上盖的是三两块方布拼起来的被子,手边上摆着一碗冷粥,看着都快馊了。
&esp;&esp;石桂秋娘几个,身上也没甚个值钱事物,衣裳也都是半旧不新的,有的裙子还洗得泛了白,却是干干净净没有破败相,肖娘子一比,心里倒想着,这莫不是跑出来的罢,可看石头这模样又不像,掩了鼻子出门去,打定了主意半个字都不多嘴,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砸了。
&esp;&esp;回去只说钱已经给了,半个字也没提冷暖铺子里头住着的老婆子,这哪里像是儿子跟娘,那汉子看着跟秋娘也不是一个年纪的,肖娘子连丈夫都没吐露,只说事办了,石桂还谢了她,拿了两份饭给她,让她夜里不必烧灶。
&esp;&esp;肖娘子不说,石桂忍不住还是问了,肖娘子只得含含混混说上两声,吃不准石桂要听什么,是要
&esp;&esp;听他们落魄呢,还是要听他们过得且算不错,她把唇儿一抿:“倒也没有细看,冷暖铺子里头简陋得很,也没个热水热茶的,只看着精神倒还好。”
&esp;&esp;石桂皱着的眉头没松开,肖娘子便知道她想听什么,把那老妇的惨像说上两句,这会儿已经认定了她们是亲人:“穷苦人家哪个不是这样,她且算得好,还有儿子能靠,住到济民所里去,日子还更难过些,便是断了手脚的也还得做活计呢。”
&esp;&esp;俞婆子都过成这样,石头爹岂不是更落魄些,便有一口热的,也必是先给了她的,石桂想起来便觉得心口气闷,却又忍不住心疼他,买了些馒头,让肖娘子给他,便说他不要工钱,吃食总得要的。
&esp;&esp;石桂怎么说,肖娘子便怎么应,真的送了馒头去,石桂也没瞒着秋娘,秋娘手上打着算盘,应得一声,隔得半晌才道:“下回切些肉送去,总不能让他白出力气。”
&esp;&esp;秋娘说过一回,便一句都不提了,反问了石桂:“依着我看还得再招两个人,你那会儿说打三个灶台,我还嫌多,这么一看还不足,等接了活儿,后头三个月且有的好忙呢。”
&esp;&esp;石桂拿着纪夫人给的帖子,接着了往水兵营里送饭的活计,接下来三个月的生意都不愁了,买房的钱隔上半月便能还清,秋娘理起了财务,算一回心头略定:“等再忙些日子,我总得给你打一套像样的家什,别看着两年还长,眼睛一眨日子就过去了。”
&esp;&esp;明月这个女婿秋娘是很满意的,要紧的是没有爹娘,只待石桂一个人好,没旁的牵绊,她这头不给石桂裹乱,两个人的日子再不会差。
&esp;&esp;石桂冷不丁听她提起来,竟有些面红,明月抽调过来盖高台,后面那三个月,天天都能见着他了,难得心里竟有些躁意,这两天怎么都心不定。
&esp;&esp;母女两个收拾了东西回家,喜子却还没回来,回来说先生罚他留堂了,有一篇书没背出来,嘴上说着话,眼睛去盯着姐姐,偷偷摸摸告诉她,他见着爹了。
&esp;&esp;石头跑去私塾看儿子,看他如今有书读,想着自己辛苦这些年,喜子原来在兰溪村里也没能读上安稳书,念一段就得回来歇上一段,拉着儿子,心里亏欠他的,越发说不出话来。
&esp;&esp;喜子倒跟他在凉茶铺子里坐得一会,石头张罗了吃食,买了云吞给他吃,父子两个对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喜子把头埋到脖子里,石头抹一把脸,倒冲他笑一笑:“你吃罢。”
&esp;&esp;喜子没吃,那一碗云吞泡在汤里,盯着它从热气腾腾到一丝热气都不冒,石头爹才要开口,喜子拎着书包就跑了,回来还不敢告诉秋娘,一把抱了石桂的腰,男子汉早都不哭了,却忍不住。
&esp;&esp;石桂拍了他的背,许久才把他哄住了,满肚子说不出来的话,忍着不去看,就是怕心软,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心软的怕心硬的,这会儿心软了,前头受的苦又怎么算。
&esp;&esp;这事儿没完,葫芦
&esp;&esp;小时候日子过的苦,平日里连饴糖都少吃,赶集的时候能有一串糖葫芦,那跟过年也没甚分别了,石桂小时候瞧见了就挪不开眼,肚里没油水,唇上不沾蜜,看见了就想碰那个味儿。
&esp;&esp;石头回回带着她赶集,总给她买上一串,山楂果子裹了糖衣,咬上去脆生生的,沾着牙齿都不去咬,含在嘴里含化了才往下咽。
&esp;&esp;家贫的时候糖都难得吃一回,这才惦记着,其实石桂并不爱吃甜的,甜点心都少碰,见着糖葫芦又想起石头把她扛在肩上,带她去赶集的模样,从小就少见他笑的,一年也没几回,年景好了,多打了两担谷子的时候,才带着秋娘石桂往集市上走一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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